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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國全傳道

時勢牧言:閱讀《欲望經濟學》後感


  近日,拜讀《欲望經濟學》(Christianity and Capitalism in a Postmodern World)一書,帶來一些思考。作者丹尼爾‧貝爾二世(Daniel M. Bell Jr.)採用傅柯Michel Foucault)和德勒茲(Gilles Deleuze)的哲學思想,與資本主義及基督教對話,「權力無所不在」、「欲望永遠無法安定」、「資本主義不受任何疆界或組織中心限制」,「基督教發展自我的技藝,來棄絶和壓抑欲望」。


  毛樂祈在導讀中,直指資本主義使我們陷於欲望的追逐,人們受著市場那看不見的手所規訓,本質上是一場神學的革命,涉及人論、神論和救贖論。他一針見血,「現實生活中,企業成為救主,亞當.斯密才是先知、而『發大財』才是真救贖。」


  貝爾二世剖析人們的欲望在後現代的資本主義下,不斷被扭曲,他提出疑問:可以有另一選擇?鼓勵基督徒思考怎樣為欲望定下次序,實踐屬天經濟學。


流散者與屬天經濟學


  從初代教會開始,基督徒在逼迫下四處流散,建立使命群體,以天國價值抗衡世俗權力與欲望的驅動。書中提出離散者(the Diaspora)的經濟學,是在資本主義衝擊下另一選擇。「經濟」是指什麼呢?不只是我們平日所想,物質資源配置、生產及分配,「『經濟』這個字的原意,就是家庭的規律或秩序。即便是物質的次序,或是我們日常生活瑣事的次序,都反映並形塑我們心中的欲望。」(29頁)


  那麼基督徒實踐屬天經濟,我們不能不思考資本主義怎樣影響我們的欲望,使我們將信仰與實踐之間逐漸分離,欲望被操控「再疆界化」。貝爾二世指出,資本主義十分擅長吸納批判,更會將之包裝和行銷,當作另一個獲利的機會。因此,對於持有信仰或觀念,往往在實踐上欠缺結連,很多時在未被驗下當作理所當然,成為「民間信仰」(folk religion),這是相當危險,更會出現消費宗教(consumption of religion),成功神學的大行其道不無關係。


  是的,教會群體在發展中,個人或群體的欲望容易陷入被世俗扭曲與規訓,導向我們常以為「大」就是成功、「多」就是足夠、「出名」就是有影響力、「律法主義」就是安全,我們要省思究竟這是否合乎聖經的教導?抑或我們的欲望已不知不覺被扭曲,忽略進深培育信仰群體,抗衡利慾薰心,隨波逐流?


  因此,貝爾二世提出,跟隨基督的門徒是流散者或朝聖者,按著所祈求和實踐,為欲望立下次序,行出屬天經濟,關乎簡樸的操練(simplicity),接待(hospitality)、庇護(sanctuary)及共善。「屬天的經濟正以各種實踐和形式出現,挑戰資本主義的事物秩序,解放欲望,使之在喜樂與愛的歡宴中流動。」(255頁)


  誠然,我們等待終末來臨前,要接受基督教的屬天經濟仍會易變,且是游牧式(nomadic)的。但,並不代表我們要降低期待或不作努力,乃是「按著人類欲望的謙卑與脆弱,來改變現有的期待。」(頁228)在面對罪惡世界將欲望扭曲的同時,基督徒作為流散者,在「尚未完成」中,以屬天經濟學實踐宣教,也是一個贖回時間的使命或福音機會。


在流動欲望中活出轉化


  那麼,我們如何看欲望呢?筆者與陳張慧𡠺師母Facebook交流中,她提出書中的一段文字,我們也來一起思考。


  「法國哲學家德勒茲除了挑戰既定的國家政治,支持多元、去中心化的微觀政治,他「政治先於存在」的主張也暗示我們需要重新思考實在 (reality) 的基本特性。現代西方世界經常以「存在」(being) 來理解實在 ( reality) 和實存 (existence) 。因此當莎士比亞筆下的哈姆雷特開始哲學思考時,便說「生存還是毀滅,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To be or not to be, that’s the question) ;而另一位偉大的現代神學家田立克 (Paul Tillich) 則將神描述為「存在的基礎」(ground of being) ,人類的生命則是「存在的勇氣」(courage to be)。而德勒茲宣告「政治先與存在」的意思是,我們應該將「實在」(reality)理解為一股動態力量、活動或能量,也就是德勒茲所謂的「欲望」。每個事物都是欲望、欲望的流動、以及欲望的組織或聚合所產生的多重形式、形狀和存在。「實在」不等於「存在」。「存在」往往賦與「事物之所是」一種靜態的重量,抗拒改變和流動。相反地,「實在」由欲望的流動構成,有無限多種轉化的可能。因此德勒茲稱他的政治為一種「欲望的微觀政治」。」(47-48頁)


  筆者在看到整段論述後,在腦海裡不斷迴盪。想到,我們存在確實需要勇氣,信心活下去;亦因上主的恩典,使我們在流散路上仍可以活得實在。教會作為信仰群體,在欲望流動中不只是存在,乃是在世活著,心意更新而變化。


  筆者在想,倘若去中心化是後現代政治方式,「大台」已不是中心,亦有人認為這是微領袖(leaderless)的年代。若是這樣,今天的教會前進可否有所參考?我們面對流失、領袖斷層及老化衰落等,怎樣讓各自力量的流動,協作與結連,活出使命群體的「實在」?遠超堂會處所帶來的種種限制!


  如此,香港教會的發展便可以從這「微觀政治」思考,容許多元,建立協作和結連,使新的變革力量得以成形,成為香港教會向前的動力?「微觀政治的特徴是協作,是關係與連結的延伸。」(45頁)


  另一方面,筆者想指出有關傅柯討論「牧養(pastoring)權力」,就是基督教運用來改善個體生活,透過檢視良心和告解(confession),發展並提升牧養權力。因此,傅柯認為這種方式是基督教發展自我的技藝,來棄絕和壓抑欲望。然而,他亦肯定第四世紀的修道院傳統,使羊群對牧人的服從變得持久而全面。如此,當教牧手握牧養而來的,不是「權力」,而是屬靈權柄,藉聖道與同行,牧養羊群,不是操控「欲望」來獲得個人的成就。


  我們可以想像,若牧養成為權力,與「國家理性」結合,被運用作管治人民的生活,成為統治技藝,教會群體會變成怎樣呢。香港教會這些年間開始討論「政教關係」,然而若教會與政權的關係走得相近「親密」,失掉行公義和好憐憫,便容易成為工具,在流動的欲望中失序。


屬天經濟學的惠慈事工


  第八章的〈慈惠事工〉可說是整本書的總結,為屬天經濟學的實踐,帶來具體的見解。「屬天經濟學是神所賜下的禮物,而不是由人類或基督徒啓動或建造的。」(227頁)


  筆者想起這些年間,聽到不少教牧分享堂會營辦社會服務(指受政府資助/使用政府場地)的「困擾」。為此,筆者寫過一些文章。儘管我們其實不是全然否定教會營運社會服務的貢獻,事實過去不少來華的宣教士,先是建立服侍,其後在社會發展下才有今天的社會服務。然而,當慈惠事工變成慈善與福利事業時,信仰群體便漸漸受權力與欲望所控制,發展往往不如想像中!「慈惠事工當然可以被強行納入資本秩序中,化約為慈善或福利事業,但這麼做便縮减了慈惠事工的深度。」(240頁)


  當教會對資本主義控制欲望無力提出批判,慈善事業變成了為很多人「洗白」(laundering),正如教會營運社會服時少有提問,用來支持慈善事業的錢是從哪裡來的。當「關懷貧窮人」成為公關show,多於我們真心出於為貧窮人成為貧窮的動機時,「欲望」便被扭曲了,與「自願進入貧窮」成為强烈的對比。


  貝爾二世提出慈惠事工要有其超越性,在愛中有的兩個元素——「群體」和「相互性」,而且有幾個面向的强調。第一,關乎人的互惠關係(reciprocity);第二,個人、靈性和社會政治面向的全面救贖,具整全性,醫治欲望,使其成為公義和慷慨的工作;第三,是合一的努力,不只關乎滿足基本需要,關乎豐盛的生命;最後,不是以功過邏輯來運作,卻是要試著以真正有益對方、真正能促進共善的方式來給與。亦因如此,基督教的慈惠事工是不同於政府營辦,乃是屬天的經濟。


  在談論慈惠事工中,對於怎樣實踐,書中提到「天主教勞工運動」、「希望種子」及「教會支持型農業」,令筆想起香港有不少民間組織及基督教機構也有實踐,例如有基層機構推動「禧房」或「油踐入心」事工等等,將屬天經濟元素注入,達至共善,恢復人性。


  來到討論慈惠事工的結尾,作者直接告訴我們,屬天經濟是一種不一樣的欲望秩序,雖然不少時間就像伯賽大那位被耶穌觸著的瞎子,未必完全洞悉,但卻逐步能「看見」。「一個人可能得『一點一滴』地去做,因為改變不是一蹴可幾,而是需要許多、許多小小的步伐。」(257頁)


  近日,世界在關心俄羅斯入侵烏克蘭,教牧領䄂及信徒作出禱告之外,能否從屬天經濟的慈惠事工作入手,思考怎樣關心戰後的救援? 「門徒要將神所賜下的一切分享出去,為了與貧窮人為友,以及擴展合一連結的關係。」(262頁)


結語


  在欲望失序及權力無所不在的世代,我們要誠實面對自己,擺放好欲望的優次,在基督裡活出屬天的召命與使命。



作者為香港教會更新運動總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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