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勢牧言：略述「2024香港教會普查」—— 低處站穩再出發

「我們又藉着他，因信得以進入現在所站立的這恩典中，並且歡歡喜喜盼望神的榮耀。」 (羅五：2，《和合本修訂版》)

引言

追本溯源，香港第一次全面性的教會普查由當時「香港福音二千」於1989年開展，後來因「香港福音二千」與香港教會更新運動(下稱：「教新」)於1993年合併，便正式由「教新」接手推行五年一屆的教會普查，而最新一屆「2024香港教會普查」(下稱：普查)已經是第八屆，亦於2025年3月27日發布。此屆普查的特別之處，就是香港在過去五年來遭逢巨變，教會受到多重衝擊與不確定前景的震盪，大家都極為期望相關數據能揭示實況，幫助教會作出適切評估，制定未來發展策略。

由於教會正處於變動階段，我們於收集數據時遇到不少困難，影響回卷率，在1,318間當中，最後只有接近六成回應。然而經研究組給予意見及同工的努力，將數據作出最妥善的推算，讓我們可以全面了解過去五年來的變化之餘，更可與歷屆普查作出比較，察看在不同年代中教會發展的順逆，成為借鏡。

由於篇幅所限，而日後我們仍有不同的分享，故筆者此文主要就著七大方面鋪陳及梳理數據，一方面以饗未能出席發布會的同道，另方面主要比較2019和2024兩屆普查資料，提出初步觀察。而其他各方面關注範疇及數據如堂會經濟、佈道策略及差傳方面等等，可參考《2024香港教會普查簡報》及有關報導。

至於，怎樣落實應對和籌劃行動方案，各個宗派和堂會可以按其自身情況作出衡量和部署。我們亦需繼續連結不同持分者，集思廣益，共同為香港教會的未來謀求變革。

一. 人數下跌、離心漸强

無疑，崇拜人數的變化是其中一項重要指標，幫助我們思考在牧養、佈道策略和資源投放等方面的考慮。關於崇拜人數，包括週一至五的崇拜、週六及主日崇拜的總計，今屆分為實體和網絡(包括同步直播)的統計，人數分別是197,935人及26,326人(955觀次)。當然，網絡崇拜的計算有一定的「水分」。

與2019年普查的崇拜人數作出比較，由268,822人大幅下跌至197,935人，減少了70,887人(26.4%)。當中包括移民、網崇、離世及流失等因素。此外，有關受洗人數五年合共46,487人，比對2014年的81,004人及2019年的62,400人，顯示教會佈道動力持續下降。2014、2019及2024三屆普查計算，受洗信徒流失率分別是27.2%、34.1%及27.4%，香港教會有「留唔住人」的情況，承載力不足。青少年的人數就不在下話了，最近兩屆普查顯示，由47,236人下調至33,634人，下跌28%，佔會眾比率降至13.2%。而青少年完全由信二代組成與無信二代的堂會出現兩極化情況。

若將2024年(197,935人，1,287間)與2014年(305,147人，1,318間)的崇拜人數比較，減少近十萬人，跌幅甚為驚人。當然，過去五年受到移民及網絡崇拜等不穩因素影響，人數明顯銳減。

小結：香港教會從2009年開始衰退下滑，經歷連番衝擊，群體內部關係撕裂、靈性低迷及傳承失效，流失與離堂現象漸趨明顯。我們需要再思教會本質與使命，建立健康堂會，重塑群體。

二. 移民劇烈、衝擊震盪

關於信徒移民情況，根據教新於2021的跟進研究，當時問到「已經移民」和「準備將會移民」兩組數字，人數分別是30,646人及30,377人，合共達61,023人，推算反映移民信徒由三萬至六萬之間。當年，移民潮的氣氛甚濃，教會評估數字偏高不足為奇，但事隔數年之後，隨著社會情況和個人考慮變化，移民潮逐步減退。雖然以堂會有會眾移民數目比率由2021年的60.5%堂會增加到85.1%，但是過去五年「已經移民」合計是45,999人，「準備將會移民」大幅回落到6,219人。換言之，從2021年前後到2024年期間移民增幅雖有擴大，然而後期增速已緩和下來。

小結：當移民潮逐漸減退後，教會需要誠實面對目前的危機，給予空間，需要彼此聆聽，讓創傷得到包紮醫治，重建信任和關係。

三. 傳承惡化、女牧興起

關於教牧同工的人數變動，受薪由4,252人降至3,492人，少了760人；而義務由261人急升至711人，兩組合計分別是4,513人及4,203人，總數仍減少了310人。至於，受薪教牧同工轉職原因，與2019年作比較，因移民以外原因離職，人數由1,851下調至1,435人，而因移民離職則有525人；退休由317人升至621人。受薪教牧移民與退休兩組數目相若，相信不少空缺由退休教牧以受薪或義務方式替補出缺。

過去，華人教會的領導傳承一直落後於形勢，沒有受薪堂主任的堂會由148間增至240間，堂主任年齡由41-60歲由69.5%減至56%，61歲或以上則由16.7%增至22.5%。有受薪的堂主任有71.3%短期內不會退休。堂主任的領導傳承明顯有後繼乏力和老化，將會出現更多「應退未能退」的堂主任仍需在位；不少新手堂主於變動急上位，兩者均需適應與支援。然而女牧者承擔堂主任比率明顯增加，牧師由21.0%增至24.5%；傳道/宣教師由39.1%增至46.0%。而女同工是牧師也由30.1%增至37.4%。這是可喜的發展。

過去數年，神學院收生情況備受關注，不少神學院透露有關全時間神學生的數字明顯減少。本地就讀由929人銳減至716人，堂會訓練學院由54人減少至12人，但海外就讀則增幅由59人增至102人。全時間神學生的總數由1,042人降830人，減少20.3%，若與2014年的全時間神學生是1,211人比較，減幅高達31.5%。當然，本地神學生報讀全時間神學情況對神學院的發展有重大影響，但都不足以填補教牧人手不足。近年，多了傳道人以斜槓牧職的方式服侍，但未有明顯趨勢。

至於，香港教會的核心領袖及參與事奉人手方面，同樣大幅減少，特別是35歲以下及35-44歲。核心領袖由21,828人大幅降至10,612人，參與事奉人手則由103,468人減少到80,602人。雖然核心領導的變動較大及持續老化，但是過去五年來，教會仍然看重長執領導及管理培訓，由23.9%增至30.5%，未來三年則仍有24.3%。而教牧人員於進修選項方面，「領導/管理」仍維持有30.9%，排第三。

小結：香港教會面對不能逆轉的老化及衰退，難免舉步維艱。使命群體極需持續培育人才，重整領導團隊，讓教會年輕化。

四. 規模減縮、掙扎求存

隨著堂會人數劇減，規模亦會有所萎縮。100以下的中小堂會有非一般的增加情況，50人以下由191間增至308間，51-100人由384間升至434間，這方面的增幅明顯是由於較大規模堂會在人數大幅下跌所致，故我們同時看到101-200人及201-500人的堂會數目有明顯的減縮情況。大型及特大型堂會受移民影響較明顯，人數減幅則較大，特大堂會數目明顯下降。

由於預計堂會規模有所轉變，今屆普查加入了一條關於堂會縮減的問題：「堂會過去五年曾經縮減場地規模」，其中有四個選項。有106間堂會表示有縮減，24間搬遷到較小場地、61間停止租/借聚會場地，其他是合併及出售堂會名下物業。另外，有78間堂會預計未來三年將會縮減場地規模。換言之，過去五年及預計未來三年的兩組數字合計，假設沒有重複話，合共有184間，佔整體教會14%。

小結：堂會規模減縮是事實，有小堂會合併、未獨立堂會返回母堂、較大堂會則轉換較細場地及縮減人手等應變。現時形勢催促我們思考部署，重整資源。

五. 多用擴堂、靈活變革

關於植堂方面，只有18間堂會曾經植堂，是2009年71間、2014年43間、2019年35間以來的新低，而未來五年不會計劃由436間升至620間，未有計劃由758間減到622間，計劃中及已有計劃共有77，即未來植堂意欲很低。確實，在過去的廿年來，隨著社會及教會的發展，植堂事工曾經發展迅速，隨著時代的變改，以辦學和社會服務植堂已不再是主流，近年較多採用擴堂或另類植堂/植群方式發展如使命空間(missional space)和新鮮形態(Fresh Expressions of Church)等等。因此，過去五年有17.6%(232間)堂會曾經擴堂，較2019年的11.3%上升。由148間上升至232間，數目增幅達56.7%；其中以租借新的聚會場地佔較大的比率。可見，不少教會已著手採取更靈活的方式發展。

小結：目前較多採取擴堂事工的方式，或是將原有地方變成更大的地方、或是轉化空間、又或以創新手法發展不同型態的教會模式，這些努力值得肯定，幫助使命群體再思教會本質，帶來變革動力。

六. 教會結連、協作事工

從今屆普查可見，在各種艱難下，喜見教牧參與跨宗派地區教會網絡或教牧團契保持平穩，堂會之間的交流合作有明顯增加，由825間升至976間，事工以佈道(44.5%，586間)、祈禱(27.5%，363間)和青少年事工(23.7%，312間)為主。今年普查問卷亦新增了一條問題，提及堂會與社福機構的合作，在十二個選項中以長者事工(47.1%，612間)、扶貧(44.7%，490間)及社關(42%，554間)為主。再者，與地區堂會/福音機構的合作事工所採取的合作方式，首三項分別是場地共享/借用(77.2%，1,108間)、其次是人手資源共享及為有需要會眾進行轉介。

小結：跨宗派地區教會網絡或教牧團契於七十至八十年代成形，面對教會發展低潮，堂會/機構之間需更多合作、結連和守望。

七. 堅持牧養、扶貧關懷

隨著社會巨變，教會關注全港性及社會課題亦出現變化。之前首五項的宗教自由、社會公義、性別議題、貧窮及家庭問題，在今屆普查顯示分別轉變為家庭問題、貧窮、精神健康、移民(港人移居海外)及國際事件，而第六項的學生自殺亦由15.8%升至25.4%比率。

上述的轉變同時可以從以下幾方面情況反映出來。牧養信徒常見的問題於情緒/精神困擾增多；而佈道實踐方式增加採用以信息及服務為重；社會關懷方面則於扶貧服務、新來港人士服務和上門探訪的增幅明顯可見。

至於堂會服侍貧窮人支出佔總支出比率方面有明顯增加撥款支援的情況，相信是由於疫情及近年經濟影響社區家庭有關。然而，我們仍看到在這方面「零支出」的堂會比率由28.3%略升至30.2%，即仍有近三分之一堂會於支援服侍貧窮方面未能在經濟上投放，反映部分堂會於實踐社區關懷上的經濟張力或動力不足。

小結：由於教牧和信徒人數大幅變動，堂會經濟和動員力亦有不足，然而我們看到疫情前後，使命群體於逆境中，仍然盡力動員關懷鄰舍，包括家訪和實物支援，這些回應行動是值得肯定的。

總結

相信大家從上述七方面，可以初步了解過去五年來香港教會的一些變化面貌。今屆普查簡報的數據資料豐富，我們還可從中探究和思考更多。

最後，筆者引用《教會生態學》其中一章〈嚴冬枯木回春─改革中的教會〉，提及加爾文的一段很特別的文字，表達改革中的教會，或有微弱衰敗的日子，但在上帝的手中，仍能發芽生長，不斷更新。

「在嚴寒的冬天裡，樹木在蕭瑟中枯萎，堅硬死寂。直到春天來臨，樹木逐漸褪去硬殼，轉趨柔嫩，向外綻放，為新枝打通管道。教會也是這樣，我們所看到的困難似已使其微弱，其實它的力量並未眞正衰減。當汁液擴散全樹，轉成柔軟，樹木就集中力量向外突破，更新一切枯萎。主也是這樣，從表面所見人的腐化，帶出上帝子民的全然回復。簡而言之，人們不當從教會瀕臨死亡虛弱的外表遽下判斷，而當盼望上帝通過十架苦難所預備的不朽榮耀。」(頁278-279)

祈求上主引領香港教會，在苦難世界中仰望基督，得力奔跑，從低處站穩再出發！

作者為香港教會更新運動總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