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改革經歷了五百年,全球與本土要改革教會的呼聲此起彼落。問題是華人教會傳統的包袱,有些習慣與做法不是說改,就能一下子改過來。「我不憎恨改變,但我最憎恨你來改變我」是我們耳熟能詳的。
堂會生態改變
作為宗教權力的組織,我們要接受後現代與後真相年代,特別是新世代普遍對權威的質疑、對建制的不信任。整體教會形象於公共空間,看來負面多於正面。再加上堂會年齡老化,按照《2014香港教會普查簡報》數據,每四間堂會便有一間是50年或以上(25.7%)。堂會組織的老化,意味著大多堂會呈現科層化結構、管理官僚化與專業化,辦事講究章則與程序。
隨著教牧退休潮於未來年日白熱化,領導層可能後繼無人、青黃不接,教會領袖確要反思於逆勢下要勇於進取,或智於退守 ? 因應每間堂會是獨特的,生命週期也有所不同,成長中堂會有地利與人才的優勢,積極發展是正常的。當堂會走向「成熟後期」(即衰退前期),事工與人數停滯或倒退,甚或教牧同工每兩三年便轉換一次,這些堂會領袖就要面對現實,更新思維,不要務求發展壓倒一切,這只會使堂會發展更不健康,陷入更長期衰退狀況中 !
堂會如同人的年歲一樣,年紀大了就要有智慧地減少活動與聚會,因為精力所限(特大型堂會例外)。倘若中小堂會不知年歲限制,一切事工仍要勇往直前,無論台上怎樣大聲疾呼,事工怎樣宣傳推動,見到會眾反應是熱心不再,不少事工只是行禮如儀,勉強為了責任而參與(因我是執事、部長或籌備者)。
全球各地統計數據反映,大多教會崇拜的出席率是放緩與下降,這涉及資訊科技與消費模式的改變。定期崇拜信徒較過往出席次數減少,這是因應職場生態而要主日公幹或出差、父母間中要出席子女校內外活動等。每逢長假期,可預期是整體崇拜人數下降,因為中產信徒家庭與單身信徒會外地旅遊,教會領袖能怪責或禁止這種風氣嗎 ?
隨著部分會眾老齡化,有些家庭成員散居各地,這些「金齡」信徒會如同季候鳥一樣,定期飛往不同城市,或與家人團聚,或探親旅遊。有些金齡信徒更因著經濟因素,選擇較長時間於內地城市、台灣或東南亞等地生活,畢竟香港是全球生活成本最高城市之一。
這意味著越是中產堂會,越多中產退休信徒,將要面對是更多不穩定參與堂會聚會的信徒。還有身體因素,某些老弱信徒更因行動不便或突發性疾病而未能固定參與聚會。
選擇做少得多
應對堂會老齡化趨勢,教會領袖便要重新思考人力資源的投放。倘若一間不過百人的堂會,教會領袖要智慧地精簡堂會會議次數。堂會菁英是否開會多於做事 ? 有些會議可否每兩個月才開一次 ? 不同會議能否安排於同一主日不同時段內召開 ? 會議與聚會減少了,堂會肯定會健康些 !
隨著年日發展,教會領袖明知有些傳統聚會或事工經已失效,就不要礙於面子與人情要繼續舉辦下去。有些事工或聚會,可否光榮地結束或解散 ? 不能解散,因內有不少集體記憶;可否凍結有關事工或聚會 ?
教會領袖有了共識,毋須每個部門或年齡牧區皆要按照過往做法,年度要推動一兩個事工項目來證明我們確實盡責事奉,後果常是參與人數差強人意。差傳部是否每年要辦「短宣」才能推動差傳 ? 傳道部是否每年要辦至少一次佈道會就算完成使命 ?
青春期堂會滿有用不完的精力,自然問題不大;然而堂會走向老齡化,教會領袖
要選擇做小而得多,聚焦於核心事工與聚會,不必要事工與聚會就要刪除。教會領袖可因應事工需求而成立「專責小組」(ad hoc group),一旦任務完成,就可解散小組。教會領袖於事工規劃要有遠見與智慧,體制與事工若不鬆綁,集中資源做好崇拜、團組、主日學或聖經教導、門訓等,戰線太闊只會使更多事奉者因傷或倦而退役 !
致力栽培領袖
當堂會向上發展時,第一代或第二代領袖把握機遇,大事發展,也是無可厚非。堂會或機構於成長期間,購置物業或擴展可用空間、因應事工需要而增聘人手等,隨之要改組架構、完善管理等。
然而堂會一旦面對逆勢,就要改變陣營,可能意味著要穩紮穩打,沒有本錢全面搶攻。倘若在位領袖於兩三年要退下來,當務之急肯定不是繼續高速與大力發展事工,反是物色接任人選,兩代共事,栽培後起之秀能順暢接任。
栽培領袖正是香港整體教會最大的挑戰。在位領袖要學習怎樣「退位」與「走位」,導引較年輕同工能「上位」而不會走樣。有些年長領袖,對其它世代同工抱有戒心,未能放心把職責交付,確實有些同工表現未及理想;然而經驗是累積,這些同工有可能需要更多肯定與支援。
有項研究訪問了150名退休的各行各業的成功領袖,了解他/她們從何途徑學習領導,發現了職責構成「學習領導之道」的五成,其次有三成來自關係的學習,一成為個人成長中的深刻經歷,只有一成是來自神學院或訓練課程。領袖學會怎樣領導,主要途徑不是來自神學院或訓練課程,也不是有名師可作「生命師傅」(mentor)或教練,乃來自「職責」所在。
筆者反對延長教牧的退休年齡,在位領袖延遲退休,只把問題拖延解決。教牧夠了年期(60歲或65歲),可選擇以合約方式續聘;而承擔職責要有所改變,不再發號施令、指揮他人,乃從旁教練,退居幕後。
重建信任關係
香港政治情景的矛盾與張力,短期內不會有實質改善;堂會內人際關係也呈現互不信任的氛圍。這兩年來,筆者採用「自然教會發展」為堂會診斷健康,其中明確弱項之一為「整全發展之團組」。就筆者接觸與觀察,不少堂會之團契小組生活「名存實亡」,維持內聚社交關係,難以吸納新人。
重建信任,就是堂會領袖(教牧與長執等),以身作則,表裡一致,活出真實的信仰。展示脆弱,便是我們可做的第一步。我們能取得新世代的信任,不再倚賴專業、知識或權威,乃是我們真誠無私關愛與信任他/她們,有空間可承載錯失,有機會可實現理想。
唯有堂會回歸「人性化」,放棄「事工化」的思維,不再著緊數字與業績;堂會重新塑造「跨代結連」,不同世代分享生命故事。人是堂會所關注與看重,在前面艱難年日,我們更要培育這種「生死與共」的友情,我們才能守住信仰,一起為主忍受苦難。沒有信任,我們怎能心手相連 ?
結語
面對前景不確定,教會處於逆勢下,我們不能堅持過往成功方法重新再造,便能
走出困局。我們要智慧地選擇事工,量力而為,做少而得多;要刻意栽培接任領袖;最後,更要重建整體信任關係,方能適切地牧養會眾迎向挑戰。
(文章刊登於《使命與領導》,第51期,2017年5-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