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學者菲利絲蒂科(Phyllis Tickle)於The Great Emergence : How Christianity is Changing and Why 一書,回顧歷史,她理解「建制化基督宗教」(Institutionalized Christianity)每逢500年左右,便要進行盤點清倉大售賣。第一世紀,耶穌帶來初期教會的福音運動、第六世紀大貴格利(Gregory the Great) 與修道運動、1054年「東西教會分裂」及1517年馬丁路德之「宗教改革」。
2017年便是紀念宗教改革500年的日子,同樣也是教會全盤檢視、思考未來發展的良好時機。路德引發的「宗教改革運動」,是我們尚待完成的使命,就是「教會需要不斷地被改革」(ecclesia semper reformanda)。教會領袖需要時常「回到本源」(ad fontes),辨識教會有否不知不覺走錯了方向,偏離了原要持守的異象與使命。
對比500年前建制教會,現今香港教會文化呈現「好大喜功」,組織結構因老化而選擇安於現狀,世代之間觀點對立與價值矛盾,使命與事奉演變為「專業式精英主義」,未能好好整理基督徒群體於社會的公共見證。
體制改革
昔日,羅馬教廷只顧本身,大興土木建造美侖美奐教堂,默許縱容形形色色商業化宗教活動如售賣「贖罪券」、朝聖旅行等。路德不滿教會權力貪腐,無論教宗利奧十世、大主教亞爾伯特、教廷委辦特次勒(Johann Tetzel) 等領袖,大力銷售「贖罪券」來促進庫房收入,把救恩淪為商品。聖經宣講的福音信息失落,取而代之是各式善功善行。因著體制腐敗,不滿由此而起,於是宗教改革運動的氛圍形成,等待路德於1517年威丁堡釘上《九十五條論綱》挑戰建制教會的權威,就掀起一發不可收拾的宗教改革。
教會首先要認真在組織結構方面作出反省與改革。現今教會組織的運作大多採用企業方式運作,市場競爭與行政主導成為事工背後的「潛規則」。侯士庭(James Houston) 一針見血指出教會組織機構化的危機 :「機構化環境容易變成以技術為主導的架構,幾乎不容神的靈有機會影響決策和指引方向」(《喜樂流放者》,97頁)。教會「機構化」(institutionalized)帶來個體被放逐,於是教會組織以「超現實主義」來建構其事工議程,要取得世俗的成功。起初的堂會成功故事,確實振奮人心;逐漸類似故事改編公式化地湧現,慣常就失掉了味道。
正如林沛理形容,現今很多人對教會的態度:「我對宗教沒有不滿,只是受不了它的組織、系統和架構。」(《亞洲週刊》,2015年12月27日) 教會組織該怎樣精簡化、靈活化、去中央化,不讓科層架構攔阻其決策與運作 ? 教會組織發展有否過度膨脹的權力,只著眼於事工增長,欠缺了「宗教情操」與感染人心、具有深度的信息 ? 我們是否淪為宗教組織的平面人 ? 現今不少信徒心靈渴求,正是教會宣講與踐信的聖道能辨識真偽、指引前路 !
有人認為建制教會千瘡百孔,積習難改,需要「破舊立新」才能帶來《大變革》(來自麥拉倫之書名,Everything must Change)。也有人認為教會體制,可循序漸進地進行改變,任何急速轉變只會導致災難。也許我們可以「破壞性創新」(Disruptive Innovation)來理解,破壞會有短期傷害,但長遠會產生重大正面的影響。
無論如何,經過500年的教會,當下挑戰是她「必需活出她自己(道德和靈性),完全轉化為愛的群體,讓看不見的神透過她再一次把自己彰顯給世人看。」(斯托得著《心意更新的教會》,70頁)
社會改革
「五百年前,馬丁路德主張上帝的恩典並非商品。他對經濟的嚴厲批評,不獨呼籲教會要改革,連社會上高利貸蠶食窮人的手法也要改善。」(《大自然 - 並非商品》,教會改革運動500周年系列4,8頁)
當十五世紀的教會,教宗同時為政治領袖,有權把反對者驅逐出教會,或頒佈禁令限制某地區人民不能領受聖禮與舉行葬禮,控制經濟資源等,改革者要把政治權力交還政治領袖。昔日建制教會濫用權力,帶來教會領袖爭名奪利,醜聞纏身;在這樣背景下,路德倡導的「兩個國度論」,辨識「刀劍權力」歸政府,而「聖道大能」歸教會,限制教會攫取不屬於其本身的權力。
反觀現今世界,政治現實剛好相反,無論是極權或民主政府,政治領袖大多「有權用盡」,相對而言,教會已被邊緣化而失掉其公共身分與影響力。部分教會人士對「兩個國度論」的誤解,認為教會只關注屬靈事務,盲目順服政權,要抽離所身處世界。
信義宗學者諾德斯多克(Kjell Nordstokke) 總結路德的宣講與著作 :「並非只關心屬靈的事情,還常論及政治和經濟」(《藉上帝的恩典得釋放》,教會改革運動500周年系列1,32頁)。「聖道大能」不只限於堂會之內,乃面向社會的公開宣講。牧者路德的一些見解,如對猶太人的看法、呼籲農民停止抗爭等,用今日眼光看是「政治不正確」,有部分是令人感到遺憾。諾德斯多克這樣評價路德 :「我們應該欣賞他洞悉時弊的能力,尤其他有勇氣回應社會議題。」(32頁)
沒有任何教牧與信徒,講論政治或公共課題,其言論與立場就等同真理;我們於這些課題的言說有錯,不是什麼大問題 ! 有些人認為教牧要避開爭議性課題,寧願「不題」與「少提」為妙,於是我們選擇評論美國總統特朗普而避談梁振英。筆者不認為崇拜講道淪為時事評論,但牧者於講道中以近期發生時事作例子說明,或於「臉書」(Facebook) 分享個人意見,是予以肯定的。相反,牧者越怕談論,不敢面向公眾表白意見與立場,不能面對不同與相反的意見,反而限制了群體一起於公共參與的學習與成長。更可悲是有部分領袖善意地要求教牧於「臉書」或 Whatsapp等新媒體平台「噤聲」限制言論。
教會的「倡導」使命,使教會能適切解讀時代徵兆,保持清醒頭腦,與強權及不同意識形態抗衡。「教會是否採用了宗教消費主義的模式,並在道德議題上不聞不問,還是對世上愈嚴重的貧窮及不義感到忿忿不平 ?」(《藉上帝的恩典得釋放》,41頁)
路德倡導「信徒皆祭司」,重新理解「召命」(vocation) 體現的場景不再限於修道院,每位基督徒乃是進場社會來履行服事。聖俗世界不再二分,所有領域皆服於上帝的主權下面。路德等改革者把信徒從修道院與堂會解放出來,社會服事與堂會事奉,在神眼中同樣是尊貴。
加爾文於1541年重返日內瓦牧養時,整個城市常處於恐慌和混亂中;他感到有責任要治理「失序」世界,把城邦事務回復至上帝主權下面的「井然有序」。加爾文理解整個世界任何領域皆是信徒體現上帝的主權與榮耀。無論路德或加爾文,改革者肯定信徒受差派進場世界,忠信地見證上主國度的臨在。
結語
500年前路德、加爾文、慈運理等改革者,原本無任何地位或代表性,持守聖經真理,挑戰當時建制教會,從而展開綿延不盡的改革運動。現今香港或海外華人教會,經歷歲月耕耘而形成身量豐碩,有些已失掉活力,後繼無人,2017年便是我們整理前人經驗,汲取教誨,探索前路,從而帶來教會更新、使命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