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筆之時，電影《毒舌大狀》已是香港史上最高票房華語電影，更剛成為首部過億的電影。在現今公義不彰、前路茫茫的處境，劇情為觀眾吐了口污氣，角色也鮮明，給我們豐富的想像。有人說現今社會不缺主角林涼水，但卻欠缺金遠山。由資深演藝人謝君豪飾演的主控官金遠山，演技固然出神入化，其角色展現了現今難有的鐵面無私、忠於自己、淡然自若的行事態度。
主角林涼水拜候他時，向他伸手示好，他說：「大律師不會互相握手，你應該知道行規」。王敏德飾演的恩師拉攏他時，自若地沏茶，說：「不要以為有錢就可以玩弄法律和制度，個system冧咗，所有人都要受㗎！」。態度冷漠，不買人情，似乎與我們的教會處事方式，格格不入。
淡然自若不是冷漠和隔絕關係。我們若看典故，大律師不握手原來出自信任和尊重專業精神。古時爭戰雙方以握手為禮，表示戰前放下配劍與武器交談，在戰場再定勝負。大律師卻不握手，帶有多一層意思。除了避嫌，表示勝利不靠枱底私交獲益，也暗示信任對方會以專業精神行事，不會出招暗算傷害對方獲取勝利。可堪玩味的，林涼水拜會後說「做人梗係要以德服人，暗算另計」，表示若遭暗算便不得不防範⋯⋯
若現今最缺乏的是金遠山，或許缺的就是這種淡然自若的操練，這也可能是今天教會和信徒需要學效的。當代英國神學家韋伯斯特（John Webster）曾提出，淡然（indifference）是一項信徒的成聖操練。”indifference”可翻譯為「冷漠」、「不在意」和「不在乎」，漢語語境用「淡然」在成聖的操練上會更全神。
韋伯斯特的成聖觀承襲自兩位改革宗先賢，包括加爾文（John Calvin）和英國清教徒歐文（John Owen），名字剛好也與兩位同樣名叫約翰。改革宗的成聖觀強調「雙重恩典」（duplex gratia），第一重恩典是信徒在信心中被稱為義，第二重恩典便是成聖。同時，成聖也是一項命令，如聖經指出「你們要分別為聖，因為上帝是聖別的」。(註1)恩典指出成聖並非由己力可以成就，命令則指出在人生的各種歷練與試探中，要在世俗中分別為聖，成聖是在人生中持續不斷重生（regeneration）、邁向圓熟的過程。這是恩典，也是命令，在基督真道與聖靈的幫助下，成聖的重生情勢（regenerative condition）是持續不斷倚靠恩典「治死舊人，活出新人」（mortification and vivification），每天在主裡重生、死去又活過來的聖別生活（holiness of Christian life）。
韋伯斯特指出具體實踐聖別的生活，是捨己追隨基督的生命，其中包括立志放棄（renunciation）與淡然的操練。如果立志放棄是物慾上的捨己，淡然可說更強調放棄關係依戀的捨己。當今教會有時過份矯情的生態，認為失去某些事物與關係便得不到幸福，要拒絕惡性的依戀是難以想像的。淡然不是對人和周遭事情麻木無情（numbness），他認為捨己跟隨主的人，常以上帝的旨意為首，便會培養出忠於真道、不為所動的情操。他用林前七29–31用保羅的話指出，「那有妻子的，要像沒有妻子；哀哭的，要像不哀哭」，淡然教我們不會因依戀和悲仇等情感左右我們行事。
淡然的操練提醒我們深思熟慮的重要。深思熟慮需要沉思（contemplation）。韋伯斯特可說是當代最多講沉思與神學本性的神學家。他指出神學活動的目的是沉思。藉聖經規範我們的理性，通過思想三一上帝的豐富圓滿，以避免無根的臆測及不合宜的類推，才能憑信將盼望與公義繫於上帝的作為裡。
淡然的操練也管束我們不要「跟車太貼」。君不見現今的網絡帖文與回應評論，在未完全掌握足夠理據前，常以為自己的看法最獨到，卻太快、太趕、太急地回應，或許在各類事件爆發當下，能獲得大量注視，驚動了「哀」情，但「炒車」的機會也甚高。
淡然的操練背後更需要一份敬畏。仿如金遠山說「我寧願冇得做，好過俾天收」，韋伯斯特引箴言指「敬畏耶和華是智慧的開端」。敬畏上帝能使我們在眾說紛紜、唯利是圖、充滿敵意的現實景況下，淡然自若地看待自己、處事待人、忠於所信。
(此文原刊於第84期《使命與領導》)
作者為中國宣道神學院神學講師
註1：「分別為聖」及「聖別」的字眼參考《聖經》自呂振中譯本利未記十一45、提後二21。對照不同的聖經中文譯本，便會發現「聖潔」有不同的翻譯。華人教會主流使用的中文和合本譯為「聖潔」，呂振中聖經譯本譯為「分別為聖」或「聖別」。
參考資料
Webster, John. “Mortification and Vivification” In God Without Measure: Working Papers in Christian Theology. Volume 2: Virtue and Intellect. London: Bloomsbury T&T Clark, 2015, 103-122.
________. “What Makes Theology Theological?” In God Without Measure: Working Papers in Christian Theology. Volume 1: God and the Works of God. London: Bloomsbury T&T Clark, 2015, 213-222.
________. Holiness. London: SCM Press,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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